撒姆爾紀事

1張關鍵傳真，讓民進黨陷入執政6年來最大政治風暴。《商業周刊》調查20位菁英老闆、學者、專家，他們怎麼看「後扁時代」的台灣？

文/呂國禎

台灣史上第一遭總統夫人吳淑珍以貪污罪被起訴，倒扁紅衫軍再起，要求總統陳水扁下台的呼聲不斷，國民黨決定啟動第三次罷免案，政局再起波瀾。

面對當前情勢，台灣經營之神怎麼看？十一月六日下午四點，剛結束風塵僕僕大陸之旅的王永慶，上班第一天就特別接受《商業周刊》記者訪問，這位白手起家創造逾兆營收企業的國際級企業家，看到當前局勢，直說「台灣要保重（保持優勢）！」他害怕台灣空轉，失去在國際舞台的優勢。

若陳水扁下台的話，台灣會如何？王永慶不願做直接預測，但坐在台塑大樓二樓的辦公室裡的他指出，「台灣沒市場、沒原料，大家（資金）又跑去大陸，」他一連說了三次，廈門蓋的高樓大廈，比台北的大樓高、還要熱鬧，台灣經濟沒發揮，如果「再沒有比別人卡認真」，對手就要後來居上了。

經營之神憂心台灣目前的情況，那台灣投資人呢？六日開盤時，股市大跌一百多點，但盤中過後，買氣湧入，最後台股只有小跌四十一點，甚至還有包括營建、資產等在內的十七家上市公司漲停，台股投資人經歷一場忽冷忽熱的三溫暖。

原來，陳水扁有下台危機，大家反而認為是轉機，而且，若是陳水扁下台，台灣股市與經濟就有希望！這是《商業周刊》在十一月三日針對台灣產業界、外資圈、本土法人、學者專家與海外台商展開「總統若下台，政經情勢大預測」菁英調查之後的最大發現。

本次調查的對象包括台灣產業界的大老闆，包括王永慶、台泥集團的中嘉網路執行長張安平、台灣大哥大總經理張孝威、聯電榮譽副董事長宣明智、台灣區鋼鐵公會理事長林明儒，以及五大外資公司最高主管、本土三大券商的投資與研究部門主管；學界方面有大學校長、管理大師，理律律師事務所執行長陳長文；海外則有大陸五大台商會中的上海與廣州兩地的會長。

調查發現，陳水扁如果立即下台，有高達六成的菁英對於未來的台灣政局有信心，有超過一半的人更看好總統下台後的台灣股市長期發展，只有兩名受訪者看壞。

看好一：打破政商掛勾　吸取南韓經驗，轉換成經濟發展動力

為何二十位的財經界、外資圈、學界與大陸台商的菁英中有超過一半認為陳水扁總統下台，台灣能夠更好？

一位外資負責人認為，現在檢察官可以起訴總統夫人，是以前的威權時代根本做不到的事，這代表台灣特有的政商關係現在慢慢被打破了，顯示未來要奉公守法，「對台灣是很正面的事！」

「台灣過去長期由政治主導經濟，並不是好事！」一位金控高階主管對台灣未來政局有信心，政治主導容易產生弊端，如果經由陳水扁事件，可以減少政治干預，經濟政策可望比較務實。

為何減少政治干預去除政商關係弊端可以提振經濟？看看鄰近的韓國就是最好例子。

去年韓國國民所得爬上一萬六千多美元，一舉超越台灣的一萬五千六百多美元，讓台灣在亞洲四小龍中敬陪末座。

但韓國經濟成長的背後，是韓國自一九八○年代開始，連續五位總統全斗煥、盧泰愚、金泳三、金大中、盧武鉉，都曾經因為本人或親人貪污而被求刑或彈劾。其中全斗煥是韓國第一位被判死刑的總統，後經接任總統特赦，才免除死刑。

總統親人吳淑珍因貪污被起訴，韓國早已經有先例，金泳三、金大中的兒子分別因為收賄被法官判刑並且被追回賄款。

韓國嘗了五個總統都被判刑的苦果，換來減少貪污舞弊、全力發展經濟的力量，不僅去年國民所得超越台灣，高盛的金磚十一國報告中，更看好韓國在二○五○年時，國民所得可望激增三．八倍，達到八萬一千美元，超越日本，成為全球第二高國家，僅次於美國。

看好二：司法清廉向上提升　意識形態不再是操弄政治的利器

《商業周刊》菁英調查中最樂觀的發現是，台灣司法與政府清廉度，將因陳水扁下台而改善。有十四位菁英對台灣司法未來有信心，進一步分析，只有六位受訪菁英對台灣司法不表態、或表明要等待法官判決。值得高興的是，二十位受訪者中沒有人看壞台灣司法。同樣的，有十四位受訪菁英認為，台灣政府清廉度將因為陳水扁下台而往上提升。

「至少證明，台灣的『法治』比泰國、中國好太多了！泰國靠政變讓總理下台，是讓法治倒退二十年；中國拔掉陳良宇，只是政治人物在立威，不是長期解決貪腐問題的根本辦法，」許立慶表示，「法制」（rule by law）與「法治」（rule of law）只差一個字，精神和意義卻大不同。只要有法律的國家都可說是有「法制」，但「法治」強調的是一種精神。空有制度，領導人可以用政策買票，卻無法透過選舉把貪腐的總理拉下馬，只好靠政變。

與泰國相反，這次台灣是在檢察官起訴下，至少證明台灣人民是照著法律走，不必搞政變，「政治人物被賦予的社會責任與道德責任更明確，不能隨便打混，靠意識形態在那邊弄政治沒意思，政府現在要回歸公正，做正事！」宣明智說。

對於領導者清廉與法治，王永慶以企業領導者該具備的風範提出「忠實」的精神，認為企業領導者要認真做事，同時以制度規範，業績不好就換人，應該遵守制度的法治精神，「台塑總裁做壞換人，這是當然的，如果不能換，就是皇帝了！」王永慶說。

擔憂一：兩岸政策仍不開放　資金難回流，觀光商機沒著落

不過，本刊此次的調查，仍然發現值得擔憂的數字，第一，攸關台灣經濟的資金回流問題，只有七位的菁英認為未來資金將會回流台灣，其餘十三位認為台灣資金外流問題不會改善甚至更加惡化。

華頓董事長魏啟林指出，問題之一是政策問題，例如境外所得也要課稅的情況下，資金更不會回流，反而會有隱匿的情況，只有外資或是假外資會到台灣。

再來是台灣兩岸政策不開放，王永慶說：「大陸那一邊慢慢的有錢起來，過去鄧小平說是一國兩制，現在沒有兩制了，只有一個制度，就是市場化！」大陸有市場、有原料，有大陸經驗的企業，還是比較有發展機會。

吸引資金不回來的癥結是，「該開放就開放！」王永慶認為，有利台灣發展的包括三通與開放大陸觀光都應該開放，其一是台灣平均去大陸一百人，對岸才來台灣一個人，開放三通可以讓台灣企業省錢省時，提升台灣企業競爭力。

「大陸有錢人也多了，這些人都是市場！」王永慶認為，不僅要三通提升台商的便捷，他更看上大陸觀光客的商機，建議要提振台灣景氣與經濟，應該要開放大陸觀光，一百個台灣人去大陸，如果有一千個大陸有錢人來台灣觀光，大陸有錢人都變成台灣人可以開發的市場，屆時資金相對回流，台灣經濟自然可以起來。

不過在這一點上，受訪的菁英卻只有七位，認為陳水扁下台，兩岸開放會有好的轉變，顯示兩岸情勢的錯綜複雜，讓這些菁英領導人信心高不起來。

擔憂二：扁堅不下台，回歸原點　台灣逐漸被邊緣化而毫不自覺

此外，在調查過程中，有十五位受訪者表示，目前最擔憂的是陳水扁堅持不下台，司法審判最後白忙一場，因為陳水扁不下台，就是讓台灣依然回到政治介入經濟，惡化經濟空轉的問題。

剛從韓國、上海與香港視察回台灣的許立慶，從這趟考察之旅看台灣財經政策，台灣最讓人擔心的是：「台灣正一步步被邊緣化，自己卻以為還沒有被邊緣化，」從政治人物到媒體輿論，都只向內看、沒有往外看，看不到外邊。

什麼叫做台灣空轉、國際在進步？南韓首爾的當地政府官員，正在談未來十年要做什麼事情，他們計畫在二○○八年要完成金融改革，要仿效英國的「Big Bang」（解除大管制），讓金融徹底自由化，因為他們擔心中國崛起，會讓南韓邊緣化。

再往南到上海，人們也在問自己的競爭力何在，思考要如何超越香港？再到香港，大家擔心的則是會被上海取代，「這幾個地方似乎只有台灣政府一點都不擔心，這才是台灣此刻最大的危機！」許立慶說。

清大前校長劉炯朗與台灣大哥大總經理張孝威有同樣的擔憂：當政者不願面對，反而運用在位資源自保甚至反撲，「政府空轉之現象更為惡化！」

甚至還有可能引起更大動盪，陳長文說：「陳水扁堅持不下台，民進黨執意護扁，法律體制無法促使陳水扁提前下台，民眾不滿累增，將有引起更大一波政治紛亂的可能性！」

這是一份後扁情勢預測，從菁英眼中看到台灣面臨兩條結果截然不同的路，若是法治公義得以伸張，台灣經濟也可以同時往上提升，反之，則是一條往下沉淪之路，政策空轉、法治變成獨裁。這一條路該怎麼走，當政者除了想自己，有想想台灣嗎？